邱学华的教育家之路
* 来源 : * 作者 : admin * 发表时间 : 2014-12-29 * 浏览 : 294
邱学华,男,汉族。1935年7月生,江苏常州市人。著名教育家。江苏省特级教师、教授级高级教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6岁开始当农村小学教师,1956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深造,毕业后留校任教。文革中随全家下放溧阳农村。文革后曾任江苏省常州师范学校副校长,于1988年调入常州市教科所专门从事教育科学研究工作至今。他所创立的尝试教学法,历经50多年的教育研究与实验,形成了一种极具中国特色的教学法、教学理论,并形成尝试教育理论。1989年《尝试教学法》一书获全国首届教育理论著作奖,并被翻译成日文、英文、德文介绍到国外。1999年,《尝试教学理论研究》获全国第二届教育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重要著作有:《邱学华小学数学教育文集》、《尝试教学法》、《尝试教学新论》、《邱学华小学数学教学法探索》等。
邱学华的教育家之路
策划 _ 教师月刊编辑部
邱学华:一生都在准备着
文 _ 姜广平
2013年,78岁的邱学华老师在《课程·教材·教法》第4期上发表署名文章《尝试教学研究50年》,再一次对什么是尝试教学进行了描述——
这一用了近20年时间酝酿思考和亲自摸索性实践,再用30多年时间进行系统的教学实验,在不断探索,不断提高的过程中,进行理论概括,直到构建成功具有中国特色的尝试教学理论,有一个最重要的教育理念:学生能在尝试中学习,学生能在尝试中成功。
根据这个教育理念,在教学实践的基础上逐步建立了尝试教学理论体系。这一教学理论的架构为:1.以“先让学生试一试”为指导思想;2.以“学生能尝试、尝试能成功、成功能创新”为理论核心;3.以中华教育思想的精华为理论支撑;4.以“先练后讲,“先学后教”为操作模式;5.以全国范围3000万学生为实验基础;6.以长达30年的教学实验为实践检验。
邱学华认为,“尝试”两字似乎是很普通的字眼,却蕴含着极为深刻的哲理,透发出无穷无尽的教育价值。尝试是一种理念,一种精神。
柳斌曾这样评价过邱学华:“邱学华的贡献在于把‘尝试’这个概念引进到教育、教学中,这本身是从哲学高度上进行思考。”
怎样用“尝试”的办法上课呢,不就是“先让学生试一试”吗?把本堂课要教的内容,先让学生试一试,练一练,学生才知道哪里已经会了,哪里还不懂,然后再听教师讲解。这不就是学生学习的本来面目吗。因此,尝试教学的实质可表述为:让学生在尝试中学习,在尝试中成功。
尝试教学法改变了传统的“先讲后练”、“先教后学”的教学模式,不是先由教师讲解,把什么都讲清楚了,学生再做练习,而是先由教师提出问题,学生在旧知识的基础上,自学课本和互相讨论,依靠自己的努力,通过尝试练习去初步解决问题。最后教师根据学生尝试过程中的难点和教材的重点,有针对性地进行讲解。只要创设一定的教学条件,把学生的主体作用和教师的指导作用有机地结合起来,即可使学生的尝试活动取得成功。
“尝试是创造的前提,尝试是成功的阶梯。”但什么样的活动才是尝试活动?邱学华的尝试教学理论认为,人的尝试活动至少应由三个要素构成:1.尝试活动的主体,指进行尝试活动的人,这是首要的条件;2.尝试问题,既然尝试是一种针对性的活动,必须明确去尝试什么,解决什么问题;3.探测活动,它是联系主体和问题的纽带,也就是尝试主体解决问题的过程。
邱学华认为,学校教育中的尝试是一种特殊的尝试活动,它既是尝试活动,又是教育教学活动。这种尝试活动具有三个特点。1.通过学生的尝试活动达到学校教育中的一定目标,尝试问题非常明确;2.学生是在班级授课制环境下的尝试,有教师的指导和学生之间的合作交流,它是一种有指导的尝试;3.尝试形式主要是解决教师根据教育教学的目标所提出的尝试问题,任务比较明确和单一,又可发挥教科书的示范作用,能够使学生的尝试获得成功。
上述分析,说明这里所提的尝试,同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桑代克在“尝试错误说”中所提的尝试是有区别的。桑代克的理论是从动物实验中的尝试引出的,这是一种盲目尝试,动物必须通过不断尝试,不断试错,才能学会一种技能,把动物实验迁移到人的学习上是不科学的。对人的学习来说,邱学华主张“尝试成功说”,由于人的尝试学习,可以发挥旧知识的迁移作用、教师的指导作用、学生之间的互补作用以及教科书的示范作用,学生的尝试活动能够争取成功。
因而,尝试教学活动与传统的“先教后学,先讲后练”这一一般特征不同,其鲜明特征可以归纳成两句话:先练后讲,先学后教。或者说:先学生尝试练习,后教师指导讲解。这必然引起教学过程中的深刻变化:1.学生的地位变了,从被动地位转化为主体体位;2.教师的角色变了,从主宰者转化为引导者;3.课本的作用变了,从习题集转化为自学本;4.学生之间的关系变了,从各听各的转化为合作交流。
同时,尝试教学活动没有固定不变的框架,需要根据不同的教学情况而有所变化,但经过长期的实践,其已形成一套操作模式体系,大致有三大类。
第一类:基本模式(适用一般情况的常用模式)。分七步进行:准备练习→出示尝试题→自学课本→尝试练习→学生讨论→教师讲解→第二次尝试练习。
第二类:灵活模式(灵活应用基本模式的变式)包括:1.增添式(增加一步、两步);2.结合式(把自学课本与尝试练习结合起来、把学生讨论与教师讲解结合起来);3.调换式(把自学课本和尝试练习进行调换);4.超前预习式(把前面三步即出示尝试题、自学课本、尝试练习放在课前预习中进行)。
第三类:整合模式(尝试教学模式同其他教学模式的整合)。邱学华历来主张提倡一种教学法,并不意味着排斥另外一种教学法,它们之间不应该是对立的,而应该相互交融,综合应用。实际上一堂课不可能只有一种教学方法,而是“一法为主,多法配合”。
在邱学华看来,尝试教学理论并不是他的发明,因为,中国从古到今诸多教育家的教育思想都有“尝试”的因子。他认为自己只是汲取了传统教育思想的精华,并在长时间、大面积的教育实践中不断提炼、不断完善和不断升华,才形成的一套比较完整的教育理论和实践体系。
“直扑教育的天职”
从1960年代开始酝酿思考,到1980年代正式启动教学实验,至今50多年,至现成为国内最大的教育流派,尝试教学可谓穷尽了邱学华老师的毕生精力,而这个过程又恰巧印证了他本身非常喜欢的一句名言:在人类居住的这个蓝色星球上,什么样的奇迹都会发生,问题在于你是否敢去尝试!
饶有意味的是,邱学华教育教学成果的取得,是在1980年代,也就是在他年过不惑之后。而他的早期人生,一直伴随着磨难与动荡。
我们甚至可以作这样的推断:邱学华的经历,如果放在现在,放在任何一个年轻的教育工作者身上,都可能会使一个人再也爬不起来。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生活中,俯拾皆是。我们还可以这样假设,如果邱学华从教之始,就身逢盛世,那么他的教育成就一定会比现在要大得多。
当然,历史是无法假设的。不过,似乎又可以这样说: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邱学华都不应该也不可能在小学数学教育方面取得任何成功。
第一,他出身于历史“反革命”家庭,历次政治运动,都可能会首先拿他开刀。很多人由于这方面的原因,在学术与事业上都无甚建树。
第二,他人生的黄金时代,都是在政治风暴中度过的,他应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成一件教育的事。
第三,他的尝试教育实验开始于1980年代,这时候已过不惑之年,放在当下看,科学研究最宝贵的年华早就过去了。
第四,他大学考的是文科,所学专业是教育,与数学这门理科中的龙头学科实际上相距甚远。
第五,诚如他在很多书中讲过的,外界的非议、嘲讽,人事关系的掣肘、权威人物的打压,地方行政部门的干预等等,都可能让一个人放弃……
诸如此类的不利因素,还可以列出很多。然而,邱学华出人意料地将这一切不利因素全数摆脱,实现了一次次令人震惊的人生超越与突破。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黄克剑先生说过:“从事教育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教育家,只要把许多的中间环节打掉,直扑教育的天职,有自己的真切体会,有自己的表达。我觉得这样的人就是教育家。”用这句话来诠释邱学华的教育人生,实在是最恰当不过。是的,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直扑”的生命姿态,这意味着他具备着坚定、执著、守正、淡定等人生品质。
逃荒八年
邱学华的祖籍在江苏苏州,出生地在江苏常州。
邱学华的父亲叫邱炳奎,母亲没有名字,只知道姓傅,邱学华从小除了叫她妈妈以外,听到别人和父亲叫她都是喊“妹妹”。邱学华一直不觉得这“妹妹”是个名字。他的外公原来是一个铜器作坊的老板,后来破落了,便每天挑着铜器担子,沿街走巷,一路叫卖,换两个钱维护生计。他的爷爷在胥门大街上开了一爿豆腐坊。
邱炳奎排行老二。老二的身份有点尴尬,既不能像长子那样尊贵,又不能像老小一样受宠。这一来,家中的重活、累活、脏活,基本上就由老二担下来了。偏偏邱炳奎又是一个极其老实的人,平常又不善言词,生活的沉重压在肩上,家中的人都瞅得心疼,唯独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扔掉筷子就拿起活儿,从不抱怨一句。
在邱学华的身上,有着乃父的某种品质,譬如,他常常是以沉默的方式来面对周遭的各种非议与不平。
邱学华的姑母嫁在常州,姑父在常州火车站做事。每次回娘家,当姐姐的看到二弟那么辛苦,就非常心疼。后来,好说歹说,总算让丈夫同意,让二舅子一家到常州来,并在火车站谋了一份差事。邱炳奎一家就这样离别了苏州,来到常州,把家安在离常州火车站不远的一个棚户区。
1935年,邱炳奎的二儿子出生了。这个二儿子,乳名叫哟哟。因为母亲生他时,疼得难受,哟哟哟哟地叫个不停。后来,渐渐长大了,小孩子也觉得这名字实在不是个名字,于是,家里人动了一番脑筋,就想,叫浴浴吧!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大热天,阴历六月二十六,盛夏时节,每天总要洗洗浴浴的,就叫浴浴吧。最后,由孩子的舅舅定了名字,就叫育育。在常州方言里,“育育”与“哟哟”同音,而意思已大不一样了。舅舅是小学堂的教书先生,定下来的名字,当然有意思。后来,还是舅舅,为小育育取了个大名:学华。舅舅的想法是,希望这孩子将来“学贯中华”。
世事,真有一份天意。“育育”这孩子,后来果真就与教育绾结在了一起。邱家到现在还珍藏着一张老照片,是邱学华3岁时和妈妈及两个姐姐的合影。这张照片,既让人觉出时代的久远,还能让人体会到那时候生活的温馨。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日本侵略军攻占了常州。邱学华一家开始了逃难生活,从常州逃到安徽,从安徽逃到江西。几经转辗,一家人来到了上海沦陷区。其间,一家人历尽艰难,十几个兄弟姐妹中,竟夭折了八个……
在上海,全家人只靠着父母二人买烤山芋维持生计。一次遭遇火灾,一家人只好流落街头。后来,父亲在四马路(即现在的福州路)上的神州旅社找了份工作,做旅社的茶房。旅店老板看着邱家可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将旅店一处废弃8平方大小的楼道拐角平台给邱家一家住。
后来,附近有一所小学办了夜校,是上海八仙桥那里的一家基督教协会办的,教师大多是大学生中的教友.夜校不但不收学费,还给每个孩子配送了课本。学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还有一些流浪儿。就这样,邱学华白天捡些破烂,晚上与同龄的小朋友一起上学,断断续续读了一点书。
也正因此,邱学华对夜校的老师,产生了无尽的好感。他觉得,这些老师,都是心怀善意的人。邱学华到现在还记得,有一个姓陈的夜校老师,看到他特别用功,便经常送些铅笔啊本子啊什么的给他,并要他好好学习,将来有本事了,为穷人们多做点事。
邱学华的儿童时代,有八年的时光,是在战乱中度过的。
从尝试做一名小学教师开始
战乱结束后,邱学华随家人回到常州,终于可以正常上学念书了。
但问题是,该上哪个年级呢?最后,按照年龄,上小学四年级。邱学华进的是凯乐学校,这还是一家基督教协会办的学校。一入学就读四年级,对他来说,算是一种“尝试”了。
邱学华只能付出比一般的孩子更大的努力,才能跟上学习进度。上天不负有心人,勤奋好学的邱学华,很快赶上了其他同学,而且,在文化成绩上比其他孩子更出色。
三年小学读完后,邱学华以优异成绩毕业,升到凯乐学校的中学部,后来,凯乐学校的中学部停办,便进了私立武进初级中学,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立常州中学。
可是,没有想到,邱学华在这里只读了半年,便再也无法上学了。因为,这个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原来,解放前曾加入国民党并担任过常州火车站执行委员的这一段历史,让邱学华的父亲邱炳奎成为历史反革命而受到镇压。邱炳奎被捕后,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两年后,改判15年有期徒刑。
在这种情形下,生性倔强的邱学华,愤然退学。他实在不想让他的同学和老师知道,他有着这样的父亲。就这样,只读了半年高中的邱学华,在十六岁那一年,带着某种羞愤与不甘,失学了,并从此多了一顶帽子:历史反革命分子子女。
这顶帽子,邱学华一直戴着。后来,邱学华在48岁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父亲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可以想象,在文化大革命中,这顶帽子给邱学华惹了多少的麻烦。
为了挣钱,邱学华开始找工作了。在一个建筑队上,邱学华前前后后干了半年,肩膀磨出水泡,手脚磨出了老茧。后来,他打听到城南有一家会计训练班在招生,并答应学生入学后学习一年便可安排工作。就这样,他进了城南会计训练班。
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刚刚16岁的邱学华走进了武进郑陆桥塾村中心小学担会算术课教师,同时兼教体育、图画课。
当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邱学华开始了平生的第一次备课。邱学华就这样走进了数学世界。
五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情景仍让邱学华记忆犹新。这一节课,邱学华把算术课上成“故事课”。虽然,讲故事在当时只是被逼上梁山的应对“绝招”而已,但现在想来,邱学华觉得,这可以说是他数学教学的一篇过得去的处女作。后来,每一节课,邱学华都会来点小故事与同学们一起分享。
图画课,邱学华也上得很认真,很出色。他尝试着将古代书画家的故事结合到课堂教学中去,让学生们大开眼界,觉得老师一肚子全是学问。
体育课的教学,邱学华不仅将课堂放在操场上,也尝试着将课堂放到校外,他领着学生到学校附近的山上上体育课,以爬山竞赛的方法,组织学生做游戏,组织他们开展各种比赛。这一来,既锻炼到了体能,也锻炼到了意志。有个学生说,他最喜欢邱老师,如果邱老师一天全在他们班,那是最开心了。
几个月下来,挑剔的校长,目光变得温和而慈祥了,语气变得温暖而亲切了,人前人后,都在夸邱学华,会上会下常常说:小邱同志虽然年龄不大,教育学生倒蛮有办法的。
实习试用期就这样过去了,邱学华成为塾村中心小学一名正式教师。
可以说,正是尝试,不断地尝试,让邱学华成为一名优秀的小学教师。
“口算表”:第一次成功的教育尝试
我国著名教育家刘佛年先生这样评价邱学华:“他所以能从一个农村小学教师发展成为知名的小学数学教育专家,就因为他的研究走的是一条理论联系实际的正确道路。”
在塾村任小学教师的邱学华并不是科班出身,对于如何做好一个教师,他既没有感性的认知,更没有理性的思考。他只能通过模仿,尝试着怎么样去当好一名教师。那时还不时兴上示范课,也没人对他进行专门辅导,但他听过父辈讲过他们怎么“偷来拳头学本事”的经历,于是,没课的时候他常常会一个人偷偷站在教室外面听老教师上课,学习他们的一招一式。那些老教师也并不保守,只要有问题请教,他们也总是耐心给以指导。
每次回常州时,邱学华最大的快乐就是到新华书店淘书。每当淘到对教学有用的参考书后,邱学华便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读啊写啊,只要一有心得,邱学华便认认真真地在本子上记下来。
邱学华的教学水平迅速提高,很快就在数学教学方面入了门。当初还曾对他将信将疑的许汉璋校长,第二年即破格提拔邱学华做了教导主任。这时,邱学华才刚满17 岁,在教师中年龄最小。
但随着教学技艺的日益精湛,教学上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有一次,上算术课的时候,遇到一个十分头痛的问题,不管他怎么想办法教,怎么启发诱导,学生就是弄不明白。最后,问题与困难似乎解决了,但邱学华自己知道,解决得不是那么圆满,至少有一半学生还是似懂非懂。
就这样,邱学华的教育生涯里出现了一个困扰了他大半生的教育难题:为什么老师教得那么辛苦,却得不到理想的教学效果?学生学得那么刻苦,可为什么学习负担越来越重?
经过深入研究,邱学华搞明白了一点。当时,他们上的数学课,是以他刚刚开始工作时也就是1952年颁布的《小学算术教学大纲》为蓝本的。而这本大纲,又基本上以“老大哥”苏联的教学大纲为蓝本。也就是说,整个小学数学课,从课程结构到教材,都是搬的苏联的。那么,既然如此,小学算术的教学方法,也就得从苏联全面引进,至少,必须参考苏联的方法,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有些事情,看似偶然,其实有着某种必然;有些事情,看似必然,但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发生。恰恰在这时,邱学华买到了一本由苏联人A.C.普乔柯写的《小学算术教学法》。这本书是1953年由人民教育出版社翻译、出版的,全面介绍了苏联小学算术教学方法。这让年轻的邱学华欣喜若狂,他一口气把书读完,然后时时带在身边,细细咀嚼,细细消化。
终于,邱学华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过高地估计了学生的学情和学习水平。邱学华发现,A.C.普乔柯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即小学算术教材的编排要反映算术发展的逻辑性,同时也要照顾到学生年龄的心理特征。所以,要把这两者适当结合起来考虑,并且,这一点要作为建立小学数学教材体系的原则。
普乔柯认为,口算教学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加强口算练习可减少学生的计算错误。普乔柯还在书中介绍了一种“口算练习条”,练习时挂在黑板上,各条的位置可以调换,可以组成很多口算题目,省去教师书写小黑板或做口算卡片的麻烦。
这给了邱学华很大的启发。他意识到,应该加强口算教学,要让孩子们熟练掌握口算法则,掌握口算的心法。他依样画葫芦,在课堂上使用起普乔柯介绍的这种“口算练习条”,果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通过这样的训练,连最粗心的学生也不大会算错了。
但很快,邱学华发现这种“口算条”虽然方便教师使用,可是学生不方便学生学习,尤其是坐在后排的同学,很难看清楚。还有就是,学生得一会儿抬头看题,一会儿埋头做题,影响了计算速度,也影响注意力的集中。
能不能将“口算条”改成“口算表”,学生人手一张呢?邱学华很快设计出第一张口算表,并在教学过程中根据学生的反馈不断修改、完善。然后,他又按照各年级的不同需要,设计出各种不同的口算表。于是,他的经验慢慢推广到全校,并取得了大面积的良好效果。塾村小学的数学教学成绩得到大幅提高,邱学华的名声也在全县慢慢传开。
很快,邱学华的第一篇小学数学教学论文《一张可以组成近万道题的口算表》在1956年第23期《江苏教育》杂志上发表。这也是邱学华最初的科研成果,是尝试教学迈出的可喜的第一步。因而,我们可以说,这是第一次成功的教育尝试。
这时候的邱学华,刚过弱冠之年,很快,他就成了全县最年轻的中心小学校长。
尝试做大学教师
邱学华没有满足于现状。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点:只有进一步提高教学理论水平,教学技艺才能进一步提高,否则,便永远只能像瞎子摸象一样,对教学一知半解。因而,邱学华在担任校长不到一年的时候,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考大学,争取进大学深造。
当然,邱学华也知道,自己仅仅在常州中学读了不到一年的高中,在这种情形下去考大学谈何容易。但是,他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只要他认定的,都要试一试。他告诉自己,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邱学华报考大学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研究小学教育,在师范大学里唯有教育系是研究小学教育的,当时可以报三个志愿,他都填了“教育系”。他的想法是:考不取还是回来当小学教师,考取了,学成回来,还当教师。
考进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深造是邱学华一生最重大的转折点,从此,他走上了教育理论研究之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好像一头饿牛闯进了牧场”,每天,便早早起来晨读,中午从不午睡,一吃完午饭就到教室去啃书,晚上则泡在图书馆里;星期天常常从早到晚躲进图书馆一个人静悄悄看书,中午有时就啃个馒头充饥。图书馆管理员被邱学华的好学精神感动了,从此允许他享受教师那样的优惠,每次可借十本书带回宿舍去。
就这样,邱学华将图书馆里所有小学教育方面的藏书都读了个遍。此外,他还读了许多世界教育名著,如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卢梭的《爱弥儿》、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赫尔巴特的《普通教育学》等等。此外,他还系统学习了中国教育史,并将《论语》、《孟子》、《九章算术》等名著进行了通读与研究。
邱学华特别喜欢读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这两本书奠定了邱学华的哲学基础,使他获益良多,并给了他终身的影响。特别是《实践论》,在邱学华看来,对他的指导价值,实在是无与伦比的。
1958年,全国开始“大跃进”,同时一场教育大革命也在全国范围内兴起。在当时所谓“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精神的鼓舞下,邱学华向教育系领导提出一个大胆请求:教育系一直没有“小学算术教学法”课的教材,能否让学生自己编写一本《小学算术教学法讲义》?教育系领导在慎重研究之后,接受了他的建议,并挑选出十多位同学成立了编写组。系里知道邱学华有算术教学法的专长,又是发起人,就推举他当组长。这个编写组的骨干中,就有钟启泉先生。
在沈百英教授的指导下,邱学华很快编写好提纲,分配好编写任务,然后到小学调查研究;各人写出初稿后,最后由他对全书进行统稿。就这样,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一本30多万字的《小学算术教学法讲义》就排版付印了。
这本大学教材,因为脱胎于“大跃进”这样的时代,所以难免有诸多粗糙之处,但内容十分丰富,也切合当时的教学实际,特别是摆脱了苏联小学算术教学法的体系,探索出了切合中国学校实际的教学法体系,因而受到学校和社会上的高度重视,上海许多教研部门和小学都纷纷向华东师大索要这本书,一时成为“抢手货”,邱学华也因此成了新闻人物。而大学生编出了大学教材,在当时的高教界,也算是一件新鲜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时任教务长的刘佛年教授闻知此事后,大力赞扬教育系这一新鲜事儿,并且对邱学华给予了非常大的肯定,赞扬这种极富创造性的教育行为。从那时候起,刘佛年教授便开始关注邱学华的成长。
随着大跃进的深入,同学们不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上课了,纷纷走出校门,有的到工厂劳动,有的去农村办学,有的搞社会调查。华东师大党委决定挑选一部分教育系师生到附小进行教学改革。因为邱学华当过小学校长,又擅长算术教学法,因而被选上了。他所在的教改小组到附小同教师们一起上课,按照“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实施教学改革。教改小组充分发挥邱学华在小组里的作用,要求邱学华带领全体算术教师进行算术教学改革。一方面进行教学内容的改革,自编教材使之更好地同政治思想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一方面改革课堂教学,尝试以练习为主,精讲多练,先让学生练习教师再讲解的模式。
这或许正是“尝试教学”的萌芽。华东师大附小的算术教学改革经验受到重视,为此推派了算术教师代表参加了全国文教群英会。
随后不久,华东师大接受了编写中小学数学革新教材的任务。这样,学校便把邱学华调去编写小学数学教材。
这是邱学华第一次参加小学算术教材编写工作。邱学华从中学到许多东西,这为他以后进行小学数学教材研究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在此期间,邱学华认识了上海名师顾汝佐老师。当时,顾汝佐是代表上海市优秀小学数学教师参加编写数学革新教材的。现已92岁高龄的顾汝佐先生,有一次谈到邱学华当时和他在一起编辑教材的事,仍然非常兴奋,说:“邱学华啊,这个人,实在是有想法。虽然,那时候编的教材现在是完全不能用了,但邱学华却慢慢成长起来了,这个人,每天都在进步……”顾汝佐老先生的话里,其实隐含着一个重要的真理:教育工作,就是需要不断地进行理论联系实际,理论从实际中来,还要再度回到现实中去。
因为有着比较丰富的实践经验,所以对于邱学华来说,在大学时代两次参与编写教科书,实际上正是“理论联系实际”的最好活动。
大学毕业了,邱学华被系党总支书记张波点名留校,担任沈百英教授的助教。恰恰在这个时候,沈百英教授病倒了,因而,他的小学算术教学法是无法开课的了。学校有规定,助教当三年才能开课。但现在,因为沈教授病了,无法支撑着上课,所以,教学法这门课,就只能破例让刚刚大学毕业的邱学华来执教了,而沈百英教授也推荐了邱学华。于是,邱学华又开始了新的尝试:尝试做大学教师。幸运的是,教材是现成的,就是邱学华当年主持编写《小学算术教学法讲义》。后来,沈百英教授身体逐渐康复,但仍然积极支持邱学华上课。这无形中也促进了邱学华不断向新的理论境界进发。
大学教师除了上课外,还必须进行科学研究。当时摆在邱学华面前有两条研究的道路:一条是关起门搞研究,广泛搜集资料,汇集各方面的观点,再作理论上的分析,就能写出论文或专著,这种办法既省力又容易出成果;一条是深入学校搞教育实验和调查研究,再从实践上升到理论,这样的研究周期长,又容易受外界因素干扰,往往是既费时费力又难出成果。
邱学华的想法是:第一条路常常只是重复别人讲过的话,理论分析得再好也是别人的东西;第二条路虽然艰苦,但搞的是自己的东西,能够产生新方法、新思想和新理论。从古至今的伟大教育家从孔子直到陶行知,哪一个不是在长期的教育实践中,产生他们各自的教学理论呢?就这样,邱学华一边在师大上课,一边到附小搞教学实验,还兼任附小副教导主任。
这个时候,邱学华对小学数学教学的研究有了第一批成果,如口算表的系统整理、口算与笔算的相关研究、珠算熟练的心理学研究、珠算教学改革的研究、算术教学中的基本训练研究、算术作业当堂处理研究等。这些科研成果相继发表在《心理学报》、《上海教育》、《福建教育》、《江苏教育》等杂志上,引起小学数学教育界的关注。1961年,邱学华在《江苏教育》发表《改进珠算教学的几点意见》,在全国首先提出“口算、笔算、珠算应该密切结合起来”的观点,并主张对小学生不需要教珠算口诀,这些观点在全国引起较大反响,促进了珠算教学改革,也为后来的“三算结合教学”作了理论上的准备。
邱学华的教学研究受到校、系两级领导的重视。1963年,华东师大为了重点培养一批知名教授,成立了“红专进修班”。全校选拔了36人参加,出乎很多人意料,邱学华也被选定为重点培养对象。在30多名重点培养对象中,其他人都是讲师、副教授,都颇有声望,有的甚至在海内外都非常有影响,只有他是助教,而且,才刚刚大学毕业三年。
在“红专进修班”上,邱学华又为自己选定了一个学术课题:中国小学算术课本史。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课题进行研究呢?还在读大学期间,邱学华在上海图书馆偶然发现了一本煌煌巨著:《日本小学算术课本史》。这让邱学华既激动又痛苦——他痛苦的是自己的祖国虽然拥有五千年灿烂文明,却没有一本类似的著作。其时,我国小学算术教育教学方面的奠基人俞子夷还健在,另一个重要的代表人物沈百英也健在。邱学华把“中国小学算术课本史”的研究和写作当作一桩“抢救遗产”性质的工作,并得到“红专进修班”“班长”刘佛年教授的大力支持。
为了这项工作,邱学华专门来到杭州,拜访因被错划为右派而赋闲在家的俞子夷先生。俞先生听说他要搞算术课本史,十分高兴。一老一少,连续谈了三天,内容涉及建国前后五十年小学算术教学的情况。俞先生还答应邱学华,会把这些全都写出来。他说:“我从事小学算术教学五十多年,把自己的体会和经验写出来,给人参考,当块垫脚石……”“活一天,我就要为小学教育写点东西,现在可能没用,总有一天会有用的。”不久,俞子夷将他撰写的《五十多年学习研究算术教法纪要——一条迂回曲折的路》一文寄给沈百英先生。这篇回忆录很有价值,邱学华特从沈先生那儿借来专门抄了一份——正因为他的这份热爱和细心,才使得这个重要文献躲过了文革而得以保存下来,后来他将之交由上海《小学数学教师》杂志分三期连载发表——就这样,在沈百英教授的指导下,邱学华通过多方调查研究,基本理清了中国小学算术课本史的脉络,并按照年代排列,很快编写出《中国小学算术课本书目》。
尽管后来因为文革,这项工作一度搁浅,但邱学华一直心心念念,并努力寻求机会继续这项他视为“应该由自己来完成的伟大事业”。这才有了后来的《中国小学数学四十年》、《我国小学数学教学五十周年的回顾》、《我国小学数学六十年的变迁——浅析小学数学教学中的争论》等一系列重要著述。
真理总是朝向未来而展开
不管是在人生的低潮,还是身处凶险的政治风浪之中,不管是家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还是在文革中受到冲击,也不管是在上海,还是随全家人下放到农村,邱学华都没有怨天尤人,无端浪费宝贵的时间,而是积极进取,心系一处,守正出奇,为自己寻得一方宁静的空间。
文革闹得最凶的时候,大学不上课了,附小不能去了,无法搞小学数学教学研究了,但邱学华总想找点工作做。于是,他从一所小学里找来一套上海市新编的数学课本,白天要搞运动不敢写,就利用晚上偷偷地研究,断断续续写了10多页的修改意见。当时不敢用真名,就用“螺丝钉”的笔名给编写组寄去,也算为小学数学教材建设做点工作,心理上多少能得到一点安慰。编写组对邱学华的意见十分重视,便从信封上的邮戳顺藤摸瓜,最终居然找到了这颗“螺丝钉”。后来,编写组通过组织关系,让邱学华可以名正言顺地为教材提意见。
1970年代初期,邱学华在江苏溧阳县茶亭中学做数学教师。他觉得自己积累不够,毕竟高中他没有念完,于是,就[微软用户1] 一边自学,一边教学,先自学例题,看懂了再做练习题,每道题目都做一遍。有了这样的亲身体验,他就知道学生学的时候难在哪里,怎样去突破难点。有时上课也用这个办法,先让学生自已看着例题先做练习,然后教师再讲,学生很是喜欢这样上课。这似乎已经有了“尝试教学”的影子。
这时候的邱学华仍然心系小学数学。于是,当他听说小学数学教学正在搞“三算结合”教学实验时,就偷偷地跑到附近小学搞实验。教育局慧眼识才,觉得应该用人所长,再说,邱学华有当大学教师的经历,应该将他安排在更能发挥作用的岗位上。于是一纸调令,将邱学华调到溧阳县师范学校工作,专门负责小学教师培训,同时主持全县“三算结合”教学实验。
又能重操老本行了,可以堂而皇之地教小学数学教学法和培训小学数学教师,邱学华为自己重新回到小学数学领域而欣喜万分,他的小学数学教学研究之舟重新启航了。邱学华一直重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这些年里,他的足迹遍及全县各个角落。能和小学数学老师们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和他们一起钻研教学,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当时的邱学华,不可能想到文革哪一天才会结束,但他在客观上为自己更上一层楼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的教育研究,可以随时拿出人们需要的东西和自己需要的东西。也就是说,他随时让自己处在一种待命的状态,只要有发令号响起,他随时都可以起跑、飞跃。终于,文革结束了,邱学华一家在时隔九年之后回到了常州。从此,邱学华的教育事业之舟,在常州再一次扬帆启航。
邱学华被分配到常州市教师进修学校(后划归常州师范学校),主要工作仍然是小学数学教师培训。当时的中国教育,可谓青黄不接、百废待兴。邱学华提出,应该首先抓骨干教师培训,然后再由他们带动大家。这个想法得到校方的的支持,1980年,常州市教师进修学校办起了第一期“小学数学教学研究班”,这在当时的中国,也是第一个了。
研究班招收小学数学教研员和骨干教师,每周上两个半天的课,为期一年。开设的课程有《小学数学教学研究》、《教育心理学》、《教学论》、《教育科研方法》、《教育统计》、《教育论文撰写》等。这些课程,都是当时老师们所急切需要的,且都是由邱学华一个人执教的。研究班连续办了三期,每一期培训的效果都很好。从这个班走出去的一批批学员,后来都在教学第一线发挥着骨干带头作用。
常州的动静,引起了江苏省教育厅的注意。省教育厅师范教育处派出专家到常州考察了这个研究班,对这种培训形式给予了充分肯定,并决定扩大到全省范围,分期分批培训全省各师范学校、进修学校的数学教学法教师,以及各地教研室的数学教研员和实验小学的数学骨干教师。具体课程仍由邱学华安排,并由他担任主要课程的教学。后来,更有新疆、黑龙江、广西、湖南、江西、河南、河北等地的教师纷纷慕名而来,参加这里的培训。
以这个研究班为依托,邱学华对小学数学教学进行着不断深入的研究与实践,“尝试教学法”的理论体系、实践体系正在逐渐形成,这个理念的影响也在逐步扩大,有越来越多的学校参与到“尝试教学法”的实验当中。
1983年,正当邱学华沉浸在尝试教学实验初获成功的喜悦中,意想不到意外的打击又来了。当年10月,在西安举行的全国第二届小学数学教学研讨会上,小学数学教育界某权威人士公开指责邱学华说:“不要提这个法那个法!小学生还能自学?”在随后举行的教育杂志编辑座谈会上,这一位权威更是说:“教育宣传上不要没头脑地盲目提倡什么什么法,不要乱发表文章,要跟上面保持一致。”
一句“要跟上面保持一致”吓住了很多人。科学研究的东西,教育规律的探索,怎么就不跟上面保持一致了?邱学华真的想不明白。
但这位权威人士的话一时之间被当成“西安会议精神”迅速传遍全国各地。顷刻间,“尝试教学法受到批判”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地实验纷纷下马,有些教育杂志也不敢发这类文章了。在江苏,情况更糟,一位参加西安会议的江苏代表,在江苏各地传达所谓的“西安会议精神”,说“小学生不能搞自学,尝试教学法是错误的”。在常州,原来就反对尝试教学法实验的人找到了“理论依据”,讥笑说,邱学华想创造新教法,真是异想天开……
邱学华当时内心的紧张与焦虑可想而知,但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经过了文革这么长时间,人们很难从极左的思想惯性中解脱出来,但只要再给大家一点时间,再给那位权威人士一点时间,人们一定会明白一点:邱学华是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自己,他最担心的是,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尝试教学的试验就会夭折,“学生在尝试中学习”的教学理想将会落空。
还好,真理总是朝向未来而展开的。不管是“尝试教学法”,还是后来在尝试教学法基础上发展而成的“尝试教学理论”及“尝试教育理论”,都重在尝试,尝试各种方法、途径、角度,允许学生“五花[微软用户2] 八门”,赞赏学生“别具一格”,引导学生“别出心裁”,让学生的学习走向开放,走向自主,走向成功。这不是我们所梦寐以求的素质教育是什么!
“德不孤,必有邻。”
邱学华的“尝试教学法”和“尝试教育理论”,可以说代表了我国当代教育教学改革实验成果的精华,也理所当然地是邱学华这一代教育人对中国教育的巨大贡献。
1992年,“全国协作区第六届尝试教学法研讨会”在常州市举行,中国新闻社记者陈琪以“中国历尽十年研究和实验,尝试教学法推广已获实绩”为题,向海外作了报道,引起强烈反响。1993年,邱学华应日本数学教育研究会邀请到日本讲学,着重介绍了“尝试教学法”。
邱学华回国后不久,上海市教师培训中心的德国专家岗特·雷诺先生亲自到常州考察尝试教学法,并将邱学华研究“尝试教学法”的论文推荐给德国《世界教育》杂志发表,该杂志发表时特别加了“编者按”,以示郑重。而日本《新算数研究》发表邱学华的论文时,还刊登了日本国立横滨大学教授片桐重男写的推荐语,其中指出:“当前培养学生自发、自主的理念是数学教育的主旨。尝试教学法对培养学生自主学习是比较理想的方法之一。”
1995年夏天,在天津举行的一次小学数学教育研讨会上,澳门数学教育学会会长、原澳门大学教育学院讲师汪甄南先生认识了邱学华,第一次接触了他的“尝试教学法”。作为数学教育专家,汪甄南一下子就发现了“尝试教学法”所深藏着的价值与意义,他还发现,这种“先练后讲,先学后教”的教学模式,是一种反传统的、具有独创意义的崭新的教学模式。长期以来,澳门的中、小学生,对学习数学一直存在着畏难情绪,在课堂教学中,“满堂灌”和“注入式”是当时澳门数学教师使用的主要教学方法。“尝试教学法”强调让学生先“尝试”,在“尝试”中学习,有指导地“尝试”,力求取得成功。这为发挥学生和教师的作用找到了一种切实可靠的途径和方法,对克服“满堂灌”和“注入式”的弊端极为有效。
于是,汪甄南先生开始在澳门介绍、宣传“尝试教学法”和“尝试教育理论”,并通过实验、交流等不同方式,推动广大澳门中、小学数学教师学习、尝试和实践“尝试教学法”。他多次邀请邱学华到澳门讲学、上示范课。
2000年10月,澳门特区政府教育暨青年局派中学教育处处长陈宝云、小学教育处处长李嘉丽参加在山东省济南市举行的“全国协作区第十届尝试教学法研讨会”,她们亲身感受到“尝试教学法”对培养学生的主体精神和学习能力的巨大作用,又容易学习,便于实施。很快,澳门特区政府教育暨青年教育局决定在全澳中小学推广“尝试教学法”。十几年来,“尝试教学法”在逐步改善着澳门中小学数学教学的生态。澳门大学教育学院和澳门圣若瑟夜间部师范学校的学生在撰写学士、硕士论文时,有很多选择了“尝试教学法”作为研究课题。
2010年11月,在深圳市南山区教育局的支持下,首届“尝试学习理论国际研讨会”(主题正是取意于“尝试教学法”和“尝试教育理论”)在南山区松坪学校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的知名教授、学者、校长齐聚一堂,共议尝试学习理论。
乌克兰首都基辅市苏霍姆林斯基实验学校校长、乌克兰教育科学学院通讯院士瓦·尼·哈依鲁莲娜认为,邱学华的教育理念同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思想是一致的,都是尊重学生,相信学生,指导学生自己学习。澳大利亚南澳洲教育部课程开发中心主任约翰·特纳认为,“尝试学习”同“引导探索学习”基本是一致的,但“尝试学习”更适合于中国大班额的、有课本的课堂教学。
据《中国教育报》2001年报道:在“全国协作区第十一届尝试教学法研讨会”上,记者了解到,湖南省吉首市地处湘西土家族苗族地区,经济比较落后,教师很难有外出学习的机会,于是邱学华把会议地址选在了这里。会上,所有的专家和授课教师全部义务讲学,同时还组织沿海地区学校和湘西山区学校结成友好学校,互帮互学。与会的香港教师谢爱琼女士和余荣先生还分别捐资10000元和5000元,使三岔坪300多名苗族孩子用上了崭新的课桌椅。
其实早在1990年,邱学华就开始利用每次研讨会进行教育扶贫,如贫困地区的教师免交会务费,被邀请的贫困山区优秀教师予以报销车旅费。1994年,研讨会在昆明举行,会议邀请了30多名山区少数民族优秀教师,不仅提供食宿、报销车旅费,还赠送学习资料。受此惠及的教师,至今已达千名。
“尝试教学法”已使千千万万师生受益,为什么还念念不忘贫困地区的教师呢?谈及此,邱学华说,当前,我国基础教育的大事是大力推进新课程改革。实施新课程改革,对学生来说,主要是改变学习方式,而对教师来说关键在于转变教育观念。在我国,80%的学校在农村和山区,只有让这些地区的教师接受新的教育思想,转变教育观念,我们的教育才会有希望。
实实在在为中国教育的发展做点事情,是邱学华的初衷。从1980年开始,为了推广“尝试教学法”,邱学华曾十多次前往黑龙江、北大荒,七八次前往新疆。他还两次进藏,第一次是1992年,给西藏的教师一连讲了5天课,他自豪地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次讲学活动!”
“德不孤,必有邻。”从一个普通教师到一个教育家,在邱学华的奋斗之路上,他从来就不缺少引路人与同行者。而对这些引路人与同行者,邱学华都备极珍视,从内心对他们感激有加。而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回报了这些“生命中的贵人”。
邱学华与《福建教育》
文 _ 陈笑晴
陈笑晴 1969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数学系。《福建教育》资深数学编辑,副编审。历任中国教育学会数学教育发展中心编辑记者工委会副理事长、尝试教学研究会副理事长等。现为福建省教育学会小学数学教育分会会长。
1988年,福州西湖边,邱学华老师与《福建教育》三代数学编辑吴桢(右二)、陈辉(右一)、陈笑晴(左一)合影
一、第一篇尝试教学法论文的发表
1982年国庆节后的一个星期天,由于要校对应期清样,我与大家一样到编辑室加班。那时我刚从本省尤溪县中仙中学调到福建教育编辑室不到一年,日常的主要工作就是审读筛选各地寄来的众多自发来稿来信。一般地,校样要先由陈辉大姐校对,我便登记翻看手边累积的那叠来稿,翻阅中,一篇来自江苏的稿件引起我极大的关注。这篇稿件明显有三点与众不同:一是内容不像其他人那样多数写经验总结,而是一份教学法实验的报告论文,有实践有理论,二是论文结构完整,体现出作者有做过教学研究的素养,三是书写规范认真,每个字、标点都写在方格中。再细看作者是江苏省常州市教师进修学院的邱学华。
文章介绍的是他们试验两三年的一种小学数学的新教学法--尝试教学法,也叫“五步教学法”。那时只知道前苏联凯洛夫有“五环节教学法”,而这新的“五步教学法”显然与它不同。当时,全国正广泛开展教育改革的讨论,苦于无法摆脱旧数学教学满堂灌、“填鸭式”的毛病,找不到改革的新路子。细读论文,文中提出的让学生先尝试练习,教师再讲解的教学方法改革,以及对实践问题与理论的通俗剖析,很快就先感染和说服了我,我认为这篇论文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和重要的理论价值。我兴奋地立即将刚发现的这篇佳作告诉还在校对的陈辉大姐。陈大姐文革前就在《福建教育》工作,是位资深的老编辑。这时,我才知道邱学华老师是我们刊物的老作者,早在文革前华师大时就给我们刊物写过稿!
这时编辑室的负责人、福州解放初期即参与创办《福建教育》的龚玉书,正好听到我们的议论,即让我们将此稿马上送交他审看。老龚是德高望重的资深老报人,具有丰富的编审经验和敏锐独到的编审眼光。他率先提出 “以小学为主,以教学为主” 的办刊方针,当时在全国教育报刊界具有深刻的影响。果然没多久,他经过认真审读,做出果敢的决定:要我们撤去已排版校对的当期两篇文章,将邱老师的这篇《尝试教学法的实践与理论》换上。全国第一篇尝试教学法的论文就这样在《福建教育》1982年11月号上正式发表了!邱老师后来对我们说,他当时对此有两个“没想到”:没想到这篇论文在其他地方不敢发表,你们《福建教育》却敢发表;没想到稿件刚寄出不久,你们这么快就发表了。他对我们刊物十分钦佩与赞赏。
《尝试教学法的实践与理论》发表后,引起小学数学教育界的关注,许多教育杂志相继转载,许多教师纷纷大胆试用。同时,编辑部也收到许多热情读者的来信,提出一系列在应用尝试教学法中的具体问题与困惑,甚至质疑。说实在的,这篇文章竟然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少见反响,实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当然也引起我们更大的兴致。我们觉得,邱老师的这篇论文概括性强,当时受篇幅限制,一些内容没有充分展开分析,有必要请邱老师就此再写一篇文章,给读者一个答复。过年后,我们将读者反馈的意见列成一个个具体问题,寄给邱老师。邱老师结合他在试验中的亲身体会,归结为八个问题,从主要精神及教学法的宏观层面到具体应用中的问题层面,用问答的形式做出回应,写了尝试教学法的第二篇论文《再谈尝试教学法》,发表于《福建教育》1983年7-8月号。之后,又在《福建教育》1985年1月号上发表了《三谈尝试教学法》。邱老师的这三篇论文,构成了他在各地系统宣讲与推广尝试教学法的核心内容。
二、尝试教学法遇挫愈强
正当我们沉浸于尝试教学法的影响越来越广的喜悦中时,我却遇到了当头一棒。1983年底全国第二届小学数学教学研讨会在西安市召开。受编辑部委派,我有幸参加了。意外的是,在数学编辑的一次小型座谈会上,一位当时小学数学界的权威人士却严厉地告诫我们:教育宣传上不要没头脑地盲目提倡什么什么法,你们看国外那出名的发现教学法,不是也正受人批判?虽然没有直接点名我们刊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指我们刊登了“尝试教学法”的系列文章。我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对此更为关注,果然,一些朋友陆续又好心地告诉我相类似的其他信息。我后来统计一下,发现那次会里会外居然大小有七次围挠尝试教学法的非议。这时离文革结束不太久,人们毕竟对“批判”还有点心有余悸!我非常反感,仗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决定不予理睬,也不作申辩。
回到单位,我马上向编辑部领导汇报了参会的情况。老龚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我们继续跟踪报道的设想,让我们大胆坚持报道。但不久,省内各地就有老师反映,省教研部门的某个头头在传达全国会精神时声称,尝试教学法在全国会上受批了,教学搞模式是僵化,不让各地搞尝试教学法试验。我们与邱老师联系后得知,江苏等地也出现类似情况,有的还传说邱学华犯错误了,一些已在试验的学校,也被迫停止。看来全国会上那权威的影响已在各地发酵。可以说,这是尝试教学法遇到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在这遇到暂时困难的时候,邱老师并没退却,在江苏省教育厅支持下,在常州师范学校内举办“小学数学教学研究班”,系统介绍尝试教学法,为在全国各地研究和推广应用尝试教学法培训了一大批积极的骨干分子。邱老师还更积极地应邀到各地讲学,宣讲并亲自用尝试教学法借班上课,到1985年时足迹已遍及十三个省、市。同时,一些知名的专家学者也挺身而出,纷纷撰文支持。在《福建教育》上发表的就有河南师大陈梓北教授、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张梅玲研究员、华东师大李伯棠副教授、华中师院姜乐仁副教授、上海市教研室特级教师顾汝佐老师等。他们从哲学认识论、现代教学论、现代认知心理学、综合教学方法等多方面进行论证,揭示了尝试教学法具有顽强和旺盛生命力的原因所在。华东师大钟启泉教授还把尝试教学法译成日文,写入由日本大阪市立大学佐藤三郎教授主编的《世界有特色的教学方法》一书中。尝试教学法试验的范围越来越广,影响愈来愈大。
1985年4月,试验已遍及二十六个省市,首次全国协作区尝试教学法研讨会在江苏省常州市召开了。这次会议再次肯定了尝试教学法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符合现代教学思想,符合现代教学理论,又适合我国国情的、行之有效的、易学易用、适应性强的数学教学法。《中国教育报》及时在头版报道了这次会议。会后,我与贵州周家健老师合作(笔名潘经、华闽)撰写了会议综述《让教学法改革的新花开得更鲜艳》,刊载于《福建教育》1985年6月号。我们旗帜鲜明地指出,“在先进的教学思想和教学理论指导下,肯定一种先进的教学法,并不意味着排斥另一种先进的教学法,它们之间不应是对立的关系,而应该互相结合、互相配合、综合运用”。邱老师在会上又提出了如何发展尝试教学法的初步设想,即用系统论的方法论创建一个多层次的立体的尝试教学法体系。1986年,《福建教育》编辑部为了给大家进一步研究与试验提供资料,精选了有关的论文和案例编辑成《小学数学尝试教学法》,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是全国正式出版的第一本相关的论著。后来陈辉大姐又编辑出版了《尝试教学法》一书。教育理论核心刊物《教育研究》1986年第3期也发表了邱老师的论文《小学数学尝试教学法的实践和理论》,引起教育理论界的更大关注。同时,邱老师被评为江苏省特级教师,并被选为常州市人大常委。至此,试验初期盛传的嘲笑讽刺非议,不攻自破!尝试教学法试验的路子越走越宽,发展的层次越来越高,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广,取得令人瞩目的丰硕成果,得到越来越多的肯定和赞赏。
三、尝试教学法的持续发展
尝试教学法经过邱学华老师50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如今已发展成为立体的一整套尝试教育理论体系。经历了从小学数学单科实验发展到小学多学科教学改革,再延伸到中学、幼儿园,并延伸到职业教育、特殊教育的综合性教学改革过程,从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发展到遍及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以及港澳台地区,甚至国外,几千所学校、几十万个实验班、10万名教师、3千多万名学生参与,成为全世界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一项教学改革实验研究。经历了“小学数学尝试教学法→尝试教学法→尝试教学原则→尝试教学理论→尝试学习理论→尝试教育理论”的持续发展过程,“先练后讲,先试后导,先学后教”的尝试教学理念深入人心,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有代表性的教学流派。邱老师的论文已译成日文、英文、德文、俄文在国外教育杂志上发表。2010年,“首届尝试学习理论国际研讨会”在深圳召开,宣告邱老师的尝试教学研究已正式走上世界国际舞台。
这里要特别感谢邱学华老师的是,虽然,随着他影响的不断扩大,研究的不断发展,许多宣传媒体纷纷向他约稿,但是,他总是要把尝试教学研究中具有重大发展意义的阶段性成果第一时间给我们《福建教育》发表:“尝试教学法的现状与发展”“有指导的尝试原则”“尝试成功教学理论”“尝试教学理论研究与实践”“尝试创新研究”。当然,邱老师对《福建教育》的支持,还体现在他为“教师进修之友”专栏每期撰写的特稿上,前后持续了两三年。在当时许多教师还在进修教材教法的关键时期,也产生了极大影响。这里不再赘述。
《福建教育》1997年11月号,为纪念尝试教学法第一篇论文发表15周年,又发表了邱老师的《从尝试教学法到尝试教学理论》一文。我在编者按中深有感慨地表示:“几经风雨,几度春秋,该研究从教学法升华为教学理论,无论是教育理论研究方面,还是在教改实验推广方面,邱学华老师确实都创造出了一条有我们中国特色的成功之路。”可以说,《福建教育》始终伴随着尝试教学理论的创立与发展,始终支持尝试教学理论的研究与创新!
新世纪后,随着新课改的深入,更多教师发现尝试教学理念与新课改的理念原来是一致的,而且由于尝试教学模式通俗易懂、易学好用的特点,更便于大面积推广,还能够有效地改变旧的教学方法、教学模式,让学生在自主学习中更快地提高学习能力。我欣喜地看到,《人民教育》2011年7-8月号合刊在新课改时期特别推出了《“尝试教学”专辑》,相信这势必在全国又会掀起一股“尝试热”,而尝试教育理论与实践必会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让我们共同祝愿尝试教育理论能显示出更强的持续生命力,更加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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